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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鳳凰天水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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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和敖祁愹回到紫竹峰時,我有種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感覺,明明不過月餘卻好像離開了一輩子那麽久。我們從山門外一路沿著山路拾級而上,寬長臺階帶著點點傍晚的濕氣,夕陽西下,林間鳥獸歸巢,相互應答。

我走在敖祁愹前面,一步一個數著臺階,忽然停住,轉身站在高處面對他,“你真是太厲害了!”

“你居然現在才發現?”他驚訝。

我點點頭,“以前沒有好好察覺到,現在明白了。你是無敵的!”

“無敵?”敖祁愹笑了。

我忽然想起三哥曾經有段時間一直覬覦龍族的一樣寶貝,銷魂釘。他想偷偷弄一根回來研究,無奈銷魂釘可謂是龍族兵器的至寶,就算在六界中也是排的上名次的,因此被保護的很好,三哥一直沒能得手。

據說龍族所制銷魂釘形似一只手掌大小的鐵定,通體剔透,晶瑩如雪。發出時,敵人見不著其形態,只覺得身體猛一刺痛,七魂六魄具散,沒有救回的餘地。

傳聞銷魂釘從選材到制作再到最後的成型每一根都要花去近千年的時間,而且保存也極為不易,所以龍族所有的銷魂釘數量並不多。也因為此,銷魂釘才更為可貴,只有歷代龍族王者才能使用。但三哥說,銷魂釘大多還是被作為龍族威懾四方的利器而被保存,除了從前爹爹那個時候聽說有龍族人為了爭奪王位而使用過一次銷魂釘,除此外很少真的會將銷魂釘當作武器去使用。

三哥苦心搜集了各類文獻,最後自制了一根銷魂釘,不知是不是因他致力改變銷魂釘耗時太長的缺點而只用了七天時間還是他哪些微小事宜不曾註意,總之他的首根銷魂釘試驗時將爹爹一屋子的藏書給銷毀的幹幹凈凈,從此後我就再沒見著他在家中提過銷魂釘三個字。

“銷魂釘呢?”我一下跳過三級臺階直接躍到他面前,直視他,“如果銷魂釘,那你會怎樣?”

他對我提這個問題並不驚訝,也無心回避,只是略微想了想,聲音放輕了許多,“龍族現在一共有六十四根銷魂釘,若是以前最好的狀態,大概十一二根銷魂釘可以讓我神形具滅。不過,現在麽,大概六七根就足夠了。”

我想起三哥說,即便是天帝,三根銷魂釘也足以讓他快快的將位置傳給他的孫兒們了。

“你真是厲害。”我心不在焉表揚他,卻繼而一臉驚恐,“不過,你也會死麽?”

他看著我沒有說話,我舉起手拍拍他的臉,“你真的會死?”

敖祁愹一把握住我的手,“你是想今天晚飯加一道烤狐貍爪子麽?”

我縮回手,上前擁住他,陷進他懷裏,貪婪享受著他懷裏那股淡淡的讓人心安的氣息,“幸好,幸好。龍族下一代王者是你,只有你釘別人的份兒。”

“嗯?”他在我頭頂輕哼。

我聽見風吹過半山紫竹林的聲音,沙沙簌簌,輕輕道,“否則作為靈寵,半途換個主人,到時候適應起來多麻煩。”

他果斷推開我,“今天晚飯加一道狐貍肉!”

我打了個哆嗦,笑得乖巧,“別當真,別當真。”一道煙飛似得跑上山去了。

“天水!”一到紫竹宮中我便放開嗓子大喊起來。

前面樹下忽然閃出一道白色人影,本欲往裏走,聽見我的喊聲他忽然轉身,見是我露出一個淡淡的笑走了上來。

“是你。”我看見他頓時心中一淩,“你在這裏做什麽?”

“這敵意這麽重?”他攤手聳肩,似乎要給我看看他什麽都沒幹,讓我覺得一陣尷尬,“對敖澈就不見你有這麽大的敵意。好了好了,看你的眼珠都快瞪出來了,我來找天水罷了。”

我頓時火冒三丈,敖澈雖然和我有過些過節,但是自從謝宅事件之後我們的關系便有些微妙,我總覺得他可以是個朋友,雖然不能交心,但是喝酒談天至少不成問題。可敖昕呢,他有什麽可以和敖澈相比,故而冷冷道,“不管是誰,不請自來又隨意闖入我都是這幅模樣,和身份沒關系。”

“是麽?”他也沒了笑臉,但是語調還是軟綿綿的,總讓人覺得是在挑逗自己,“那到底是誰不請自來呢?誰是客,誰是主,你到底分清沒有?”

我被他嗆得立在原地,他瞇起眼睛看我,微微上前俯在我耳邊,輕輕道,“我只是提醒你心思用錯地方了。”他忽而直起身朝著我背後嘻嘻哈哈招手,“大哥?我可沒碰你這兇巴巴的靈寵,別這麽不友善的眼光看我呀。”

他呵呵笑著連連後退了出去,敖祁愹看著他,並沒有說什麽,只是像平常一樣淡然走到我身邊。等傲氣終於離開得遠遠的,我有些惱火,但是又想起他那句到底誰才是客誰才是主,心中更不知說什麽好,這時突然想起他和天水,便問道,“敖昕對天水有些不一般。”

敖祁愹點頭,“我知道。”

“誒?”我驚訝,“你居然都能看到這些事情?那他對她到底是有多麽的不一般啊。”

敖祁愹道,“天水涅槃時”

“等等,等等。”我擺手示意敖祁愹停下,“涅槃,這不是鳳凰才專有的詞麽?”

敖祁愹一副很是讚同的樣子,意味不明的看著我,“你的確用不了。”

“那你說天水——什麽,天水的真身是鳳凰?”我幾乎尖叫出來。

敖祁愹很驚奇,“你日日和她在一起,竟不知道麽?”

我們妖的真身一般是不會隨便告訴他人。就像我們狐族,有沙狐、藍狐、銀黑狐、蔵狐、敏狐、蒼狐、耳廓狐等等,數都數不清。又比如敖祁愹他們龍族,有東宮蒼龍、蟠龍、夔龍、蛟龍、螭龍、虬、應龍等等。另外,比如花神管理下的大小花仙,花精,有牡丹、雛菊、芍藥、瓊花,數不勝數。別人可能知道你大概是什麽族群,但是你不會想他們知道得很仔細,因為知曉真身意味著同時知曉致命點。只有不經意,就像我被敖祁愹硬逼回真身,或者敖祁愹現真身時被我看見,這些就無可奈何了。

我悶著頭,“我以為天水在龍族,自然就是龍了,至於到底是什麽,這個也不好隨意打探吧。”

“龍族除了龍之外,管轄很多妖界走獸大小族類,你不知道麽?”

我又是驚訝。

敖祁愹搖搖頭,“那你知道什麽?”

“我知道我知道的很少。”我拿手指在敖祁愹前襟畫著圈圈,“那後來呢,天水涅槃後?”

“敖昕偶爾碰著了,就帶回來養著。後來天水每一千年涅槃重生都是敖昕照顧。”敖祁愹一路走進宮門直奔紫竹殿,“他對天水不一般也是常理。”

“那為什麽天水現在反而在你身邊了呢?”我跟在敖祁愹身後,忽然冒出這個問題,可一說出嘴巴立刻就後悔了,這是一個極為尷尬的問題,我只好立刻扯開話題,“天水呢,我快餓死了。”

可敖祁愹極卻似乎並沒有這樣的感覺,他不經意的瞥了我一眼,“那是她的選擇。”

我還想說些什麽,背後忽然有很大一聲喊聲。

“小白!”

我循聲望去,遠遠的一個人影正朝我跑來。是天水,她一側發鬢的墜子隨著她跳躍的起勁,一臉的興奮和驚喜,立即沖上來抱住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小白了!”

“只怕你以後不想再見到我。”我拍了拍肚子,“沒了天水真是食無滋味,現在簡直要餓死了!”

天水擦了擦眼角,牽起我的手就往外走,“勤德殿裏早準備好了!”

我回旋身子,一把拉住敖祁愹,“走,你肯定不會想吃剩的吧。”

天水一楞,敖祁愹已經走了上來,天水走在最前面,我夾在中間,敖祁愹不緊不慢地走在最後,我們三人一起往紫竹殿旁的勤德殿走去。

勤德殿裏,天水擺了一大桌子菜。我們三人圍坐在桌邊,大概因為敖祁愹的緣故,天水起先很不自然。我便樂呵呵起身給他們兩人都斟滿酒,再給自己也滿上,舉杯道,“這一杯,祝我們一家人!”

敖祁愹沒說話,看了眼天水,舉杯喝完了。天水眼眶有些紅,但也是舉杯一飲而盡。

“好,開吃!”我盡量調節氣氛。可能是因為敖昕的緣故,我有些提不起興趣,敖祁愹也有些古怪,而天水不知怎的也好像悶了好多話。可是我們都心照不宣的沈默著。

盡管腦子裏想著一團煩人的事情依舊沒能影響我大快朵頤。吃了好一會兒,我擡頭忽然看見天水下巴圓了好些,停箸對她道,“天水你怎麽胖了?”

天水無辜,“小白你不在我就閑了。”

“童言無忌,童言無忌。我有那麽麻煩人嘛?”我笑拍拍天水的小紅臉蛋兩下,“再說我不是交代你要好好照顧敖祁愹嗎?他定然比我費事多了。”

天水拿著筷子抵著下巴,微微思索,“大殿下總共讓我做過兩件事。在淩霞峰下等他下山,以及像平日一樣呆在紫竹宮無論誰來都拒客。”

敖祁愹很是自然地夾了一片肉放在我碗裏,煞有介事總結,對我道,“看來你不是一般難伺候。”

天水看著忽然低下頭去,紅著臉。我忽然挺不好意思,敖祁愹卻沒事人一樣繼續吃著飯。

“對了。”我想起伏念珠被吐出體外的事情,伸手就去脖子裏掏,想著和敖祁愹說一下,或許他有什麽還點的法子。

敖祁愹見狀,看著我,似乎一時間沒明白過來我在做什麽,神情有些不自然。

我在胸前掏了半天,在天水紅透臉叫了我一聲“小白……”時終於摸到了那根紅線,將將要扯出來給敖祁愹看,可他目光一觸即道那紅線霎時一臉的不自然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忽然伸出手一把摁在我胸口,恰一把緊壓住我掏線的手上。

“不要。”他說著,忽然嗆了一口,後半句話沒能說出來。

天水立刻悶頭拼命扒飯,假裝視而不見。

我郁悶,“這裏沒有旁人……”

天水忽然噎到了,漲紅了臉,直到耳根都通紅。她猛地站起來,“小白,寢殿!”

她忽的跑出去了,那張通紅的臉還印在我腦海裏。

胸口有些吃重。我低頭看,敖祁愹修長白皙的手正摁在我手上,可我的手在衣服裏,在胸前。這麽說,他間接摁在了我胸前?……

再回想剛才……我這臉以後往哪裏擱。

飯桌上頓時只剩下我和敖祁愹兩人相對,仍保持著剛才的動作。

我抽了抽嘴角,“麻煩把手挪開吧,累著您了。”

敖祁愹將手拿開,輕輕撣了撣,咳了兩聲,“你沒聽說過‘珍奇好玩之物不可使見貪婪奸偽之人,倘若一經入眼,必動其心,既動其心,必生其計’?”

我一聽這話,腦子裏嗡的一聲,剛才飯桌上一共才三個人,我,天水,敖祁愹,這貪婪奸偽之人他當然不會指自己,而我,伏念珠一直在我這裏,當然也不會說我是那個不能使之見的奸佞之人,那他是在說天水麽?

無名業火從心中猛的竄起,“這話我是沒聽過,我只聽過‘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大殿下這話裏的意思是懷疑您身邊的人麽?”<a☆、65.紫竹林夜(上)

我話說的不客氣,臉色也不好看,“啪”一聲甩了筷子,瞪眼看著敖祁愹。

敖祁愹也不生氣,“你的目光只能看到眼前麽?”我一楞,他繼續解釋道,“伏念珠已經不在你體內,短時間內你就算是恢覆到以前的樣子也是不易,因此要保住伏念珠,更不能凡事就隨便將它示人,我畢竟不可能總是在你身邊。”

這恐怕要數我認識他以來,他對我說的最長的一段話了。我有些吃驚,倒不是因為他終於能說一溜很長的話。而是那句“畢竟我不可能總在你身邊”,好像當頭一棒,忽然告訴我,有些路終究要自己走。可是我已經習慣了有人陪伴。

敖祁愹轉身離開,我還有話問他,比如在二哥府上時,那合歡樹下的人,敖祁愹說那時他已經在那裏,那他肯定也看到了那和小四一模一樣的男子,沒準他或許認識他。

可他轉身,臉上是很疲勞的表情。我忽然心疼,轉了話題解釋道,“我以後不會了。只是還有一件事,在伏念珠裏我看到小四,也就是天孫淩天的影子。這是怎麽回事,難道伏念珠裏面存著小四的魂魄麽?如此的話,就算我不保形態也要將伏念珠還給他的,你也就別指望我有心思自己藏著了。”

敖祁愹身形明顯一怔,足足看了我有一刻,忽然冷冷拋下了一句,“自便。”拂袖而去。他的模樣冷得可怕,以至於我居然沒敢追上去。

就以現在的情形來說把伏念珠給小四就以為著我會有危險,而我有危險會直接導致敖祁愹受傷。他才因為我幾次重傷,而我此刻居然又想著這些事,難怪他要這樣生氣。

可是話既然說了,而且我也確實是這麽想,也就沒有退步了。

我看了眼桌上還冒著些許熱氣的飯菜,有幾盤我愛吃的幾乎沒消滅的幹凈,另外的都是動了些。三只酒杯還淩亂的立在桌上,仿佛要看到這鬧劇的結尾。我端起一杯酒一飲而盡,扔了被子,徑回房間悶頭睡覺去了。

睡到半夜,輾轉難眠,夢到自己趴在危崖之上,無數巨石從天而降,好似擊鼓一般叮叮咚咚落在我周身,鏗鏘有力,好似大珠小珠落玉盤,不絕於耳。我怎麽都躲不過,正橫了一條心準備死的時候,那些巨石忽然不見了,我面前出現了一條細長的小溪,像個綢帶般蜿蜒像遠方看不到盡頭,水聲匆匆隆隆,柔緩至極。我正舒坦了一顆心,忽然水聲湍急,白浪旋轉著飛過,漫天劍雨從天而降,眼看就要殞命,我猛地驚醒,流了一聲汗。

抹了把額頭,我起身,夜還微微有些涼,但好在還不至於冷,披了件外袍走出殿去,整個空氣裏都是一股子琴聲,連綿不斷,擾人清夢,無怪乎做了這麽個噩夢。

一出殿,居然看到天水也立在庭院裏,朝著紫竹林的方向,打著哈欠,聽到動靜轉身看見我,又打了個哈欠,“大殿下已經很久沒在紫竹林撫琴了。”

“是他?”我走過天水身邊,沾了一身冷汗被濡濕了的內衣此時幹了些,被夜風吹的起了層層冷意,我不由得裹緊了披著的外袍,一絲頭發沾在鬢角,有些幹皺。

“彈了多久了?”我問。

天水很是驚奇,“大半個晚上了,你不知道麽?小白你的睡眠質量真好!”

“天水,沖你這句話,我準備去替你批評批評敖祁愹,讓他大半夜還彈著琴,擾的你睡不著!”我舉步朝紫竹林小跑而去,似乎那琴聲也在引導我快些去似的。

“別啊,大殿下只有心情極差才會在紫竹林彈琴!小白!你慢點!小白……”天水在後面喊著我,但因為夜深了,她並不敢大聲喊叫,只聽的她的聲音被風送至耳邊,一陣一陣的,很快便聽不到了。

我飛奔至紫竹林,滿滿靠近琴聲的源頭,速度才漸漸慢了下來。敖祁愹今日心情極差,我大概是其中的原因一二。

對於晚飯時的那番話,我不準備收回,但是我想要告訴他,我也絕不會拿他的生命去開玩笑,關於這一點他可以放心。這是我目前唯一能為他做的,也只能這麽做。

循著琴聲,我走進紫竹林深處,此前只是在外面看過紫竹林,覺得漫山遍野的竹子掩映在雲霧裏煞是好看,卻從沒真正進去過。此時真的走了進來才發現此處真是絕妙,幽靜不說,處處還透著一股清雅。若是無事,在這裏撫琴還真是值得一試。

獨坐幽篁裏,彈琴覆長嘯。

夜長月深,幾許月光好似清霜伏地,我一步步聞著琴聲走去。已經能看到遠處一個紫衣人影閉目盤坐在竹旁,長發用一根紫色束發帶隨意綁在腦後,腿上端著一把琴,修長手指在弦上流水般劃過,瀉下瀑布般琴聲。

琴音忽然高昂,好似萬千金戈鐵馬,氣吞萬裏如虎,忽然低鳴,有如小溪流水潺潺而過,裊娜輕曼。磅礴中有柔情,溫婉中出豪邁,可仔細分辨,無論怎樣的情懷卻始終脫離不了一種淡淡愁思,反覆掙紮。

他身後近旁還有一張睡榻,我走過去,坐在榻上,雙手撐在兩側,靜靜聽他撫琴。

好一會兒,琴音漸漸低沈,好似沖上雲天,隱沒了,漸漸沒了聲音。流水盡了,兵戈遠了,一切風平浪靜。

他沈沈靜靜的聲音響起,問我,“你來這兒做什麽?”

“看你。”

“現在看到了麽。”

“看到了。”

“那你為什麽還在這兒?”

他心情一壞起來,連話也說的沒有回旋之地,每一句都咄咄逼人。我沒有回答,他也別過臉去。林中只剩下風吹過的聲音,像極了那一晚我在冷宮中聽到婉妃的淒厲喊聲。

“讓開。”

我微微一出神,敖祁愹居然已經到了面前,看著我身下的睡榻。

他長身立在我面前,上半頭頭發隨意綁著,下半邊披散著,額角的兩縷發絲被風吹得揚起,在他眼前交纏,亂了他靜默的眸光,眼中似有明火跳動起來。

“你想回去麽?回家。”他在榻上躺下,打破沈默。

我以為他會問我伏念珠的事情,可沒想到卻是這個,訝然幹巴巴的回了一句,“可我在這兒住的挺好。”腦海裏忽然想起敖昕那句主客之論,又不自然的補了句,“你想我走?”

敖祁愹望著星空,“淩天,他和你,怎麽扯上關系的?”問出這個問題,他似乎是花了不少力氣。而後便目光直直的看著我。

可這恰巧是我很不願意回答的一個問題。我希望那段時光可以像其他事情一樣被時間一點點掩埋掉,成為一段不為人知也無人關心的過去。

“那都是過去了,我記不太清了。”我略微埋頭,敖祁愹卻不收回目光,灼熱逼人。

無奈,我只好回想起來,“好吧,我有段非常黑暗痛苦的時期,那時候我身邊除了自己就只剩下影子。”

“不想聽了。”敖祁愹低低瞥了我一眼,伸手拉開了束發的紫色絲帶,一頭黑亮的發絲瀑布般傾灑在面前,襯得他白皙的俊臉更顯得不羈清貴。

他閉上眼不再有任何言語,愜意地就著身邊長榻躺著,一頭黑發如流水般紛散四溢在榻邊,柔柔垂下,似春日楊柳般蕩漾在我心頭。

靜默了好久,我在他榻邊伏下,靜靜看著他,他枕著手臂,眉間微皺,好似已經入睡。

紫竹林中安靜極了,他呼吸均勻,吐吸緩緩,我伸手撫了撫他柔軟的青絲,他仍舊未動,的確睡著了麽。我大了膽子,輕手輕腳趴了半個身子扶於他青絲之上,他仍無反應。心下歡喜,他定是睡著了,更放肆的將他往裏推了推,使勁往裏蹭蹭,枕在他脖頸邊,借著他溫熱的體息緩緩睡下去,只覺得他柔滑的發絲刺進我衣襟裏癢癢的並不如摸起來那麽手感好。

六十年前被爹爹丟到九重天的確是一場夢魘,我並沒能如自己所願從一開始就那麽豁達,但凡通達明理大多是無可奈何知難而退,不過那是後話。

最初的那幾年因為妖的身份常常被作弄,每次被姬翎欺負地遍體鱗傷也只敢對壽陽仙君堅持說是自己不小心弄的。那段時間我總想著回凡界,不信邪地想越過仙界結界和越界門,最終總是以死心收尾。

或是同病相憐,處於同樣境界的人總會惺惺相惜。因為呆傻而從小被欺負慣了的小四常常陪在我身邊,只是姬翎那時已經開始處處護著小四,且姬翎又是所有人中欺負我最兇的,我便舍棄了從前和小四的許多好,常常冷眼對他,把一腔怒火都轉移到他身上。

一次晚上,姬翎又像往常一樣帶著一幫人將我修理一番,其實被揍已經是習慣,可是黑暗卻讓人的孤獨加倍,形單影只的寂寞和前世已過後事未蔔的愧疚恐懼一齊被放大。久久以來以恨意強撐著的外殼瞬間瓦解,猛然意識到自己居然是這麽不堪一擊,精神被最後一根稻草壓垮後只剩下無邊的狼狽。

幾日來因為越界門的方法未遂而吃不下飯的胃忽然抽痛起來,饑餓感火辣辣在胃裏燃燒,越發加重了心中的無助和迷茫。我眼前一黑,感覺自己忽然陷進無邊的黑暗中,身子軟軟的,耳邊傳來蕭嵐岳好聽的聲音。那時我只以為他是個普通少年,一起偷來的葡萄吃起來似乎格外的香,連皮都來不及剝就直接扔進嘴裏,一時間甜膩中帶著點點酸澀的汁液從破裂的皮間湧進齒間,香甜的果肉吃的口水直流,樂呵呵扯了下一個又扔進嘴裏。

“好好吃。”我倒在地上蜷縮成一團,只希望自己可以就這樣消失。當時不明白爹爹為什麽要這麽做,還有二哥,三哥他們何故不來看我?我沒有親人,沒有愛人,沒有朋友。天地間,我只有自己了,累從眼眶裏洶湧而出卻如春雨悄無聲息。

模糊的視線裏忽然出現一個身影,於黑暗中像一團鬼魅,有緩緩的腳步聲靠近我,於我一步之遙又停了下來。<a☆、66.紫竹林夜(下)

“阿音?”有溫潤的指頭戳了戳我的面頰,“你怎麽了?”

原來四是小四。這九重天上如此親昵叫我的除了他還是他。

“葡萄。”我睜開眼,淚止不住的流,饑餓感在胃裏燃燒,五臟六腑的欲望都被放大。

我微微從地上起身,抱住小四,“我想吃葡萄。”

若是二哥在,他定會拿一桶葡萄給我,可他不在。若是三哥在,他定會將我丟進葡萄山裏任我吃個夠,可是他不在。若是蕭嵐岳在,他定會執了我的手,告訴我這麽晚了不該吃葡萄,然後再帶我到禦膳房,告訴我整個房子都歸我了。可是……我再也見不到他,還爽了他的約。

“葡萄?”小四低低疑惑了一聲,仙人不食五谷雜糧,只有些宴會上會有許多仙果與瓊漿玉液。小四偏頭看著我,又戳了戳我,推開我抱著他的手轉身帶著一臉奇怪走了,帶走了最後一絲光亮。

我常想人在孤獨時兩個人總比一人好,即使這另外一個人是不太讓我喜歡的,或者甚至是像小四這樣一個沒有什麽思維能力的傻子。可是卻連小四他也轉身走了,偌大的黑暗裏又只剩下我一人,深深被黑夜吞噬。

我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昏睡過去,反正醒來時已經是日頭高照,渾身被人扒了骨頭般無力,神思渾渾噩噩。聽路過的仙子們低低討論著,昨夜小四被天帝重罰,已經在淩遲神臺淋了半夜的雨到現在還站著呢。

想起昨夜我略楞神,還是拿了把護體的咒傘往淩遲神臺去了。

“後來怎樣?”敖祁愹忽然動了動,深邃的眸子近在咫尺,閃爍如漫天星辰,隱忍又如洶湧暗流。

由於靠得太近,他冰冷的鼻息幾乎劃著我的面頰,我一驚猛地彈起身來,訝異問,“你會讀心術?”

敖祁愹一楞,旋即好笑地彎起嘴角,“若是有這種術法倒好了,方便許多。”語罷,若有所思地瞥了我兩眼,道,“後來呢?”

我這才安心,知道他是在問我之前那句“除了自己就剩下影子”之後的事情,可又不想斷開自己的思緒,便繼續伏在他身邊,心瞬間被拉回六十年前,手指無意識的在敖祁愹的黑發上畫著圈圈,“後來我去了淩遲神臺。北門外烏雲密布,電閃雷鳴,風雨交加。豆大的雨點打在地面上,跟敲鑼打鼓似的,仿佛天地間就只剩下了那場摧毀一切的大雨。我當時就想,天吶,昨天晚上小四離開之後到底做了什麽,天帝居然要這樣罰他的親孫子!”

敖祁愹頭來探尋的一瞥目光,我蹭了蹭腦袋,續道,“傾盆暴雨,我幾乎看不清東西,老半天才在一個陰暗的角落裏看見小四,他已經渾身濕透,被淋的跟個泥人似的倚在墻上瑟瑟發抖。我撐了傘過去,那些雨點滴滴都是消弱修為,打在身上就像削了骨頭一樣痛,小四幾乎昏迷。我將傘撐在小四頭上,可無奈風實在大,我的一方小傘實在是杯水車薪,我搖了搖小四,他微微睜開眼,見是我,忽的兩眼發出光來。那種驚喜我至今記得清楚。”

“‘阿音。’他那麽微弱的叫我,可是卻非常的興奮,忽然他伸手從懷裏掏出什麽遞到我面前塞進我手裏,卻是兩個葡萄。已經被雨水泡的發白,皮都爛的脫離果肉失去彈性變得軟趴趴的,擠一擠甚至可以擠出一攤雨水來。可他很是高興地看著我,興奮而帶著激動。我沒多想就把兩顆葡萄連皮給吃了,吃著吃著就哭了。你不知道小四有多傻,他居然問我哭是不是因為太少了。他好委屈地告訴我,本來有兩串,可天帝發現的太早,他只來得及藏起兩顆。我告訴他不是。他居然又急起來,一邊給我抹眼淚一邊問我那是不是因為不好吃。你說怎麽會有他那麽笨的人呢?他為什麽不想自己的修為被這一夜雨淋得給剝奪了多少呢?為什麽不想我哪裏值得他這樣做呢?也不想我根本不會去回報他……”

敖祁愹默然不語,我因想起這些陳年舊事心裏並不輕松,拿手指繞起他散亂在榻上的長發卷在指尖。

良久,我輕嘆,“當時,那葡萄已經爛的不行,嚼在嘴裏滿口冰涼的雨水,果肉也都是爛兮兮的,毫無滋味可言。可是奇怪我後來再沒吃過比那好吃的葡萄。你說,小四他受了那重的罰只因為半夜違禁闖了越界門,天帝和我爹爹一樣冷酷。也不知小四一個從未去過凡界的呆子何以知道要凡界去找葡萄,又不知他到底是怎麽得了那些葡萄。”

“啊——”我驚呼,詫異地看著面前忽然起身將我推開的敖祁愹,“你幹嘛?!”

“不想聽了。”敖祁愹看了我半瞬忽然閉上眼,覆又躺下去。他仍舊披散著黑發,衣襟微有散亂,露出一方白皙而不斷起伏的胸膛,整個人忽然於寂寂中生出一股子放蕩妖冶。

“反覆無常。”我朝他輕哼,卻還是忍不住潛身到他邊上,將他的衣襟理了理,卻忽然頓住手,避開他忽然睜開的狹長細眸裏投來的鋒利目光,裏面憤怒陣陣。

果然——

“啊!”我被他一把拽過去,身子一傾,條件反射叫了出來,卻已經晚了,已經呈出他上我下的姿態。

“這是不是有些容易引起誤會?”我兩手腕都被他緊緊握著摁在頭兩邊,只好笑得討喜的看著他,試探著動一動手,他卻握的更緊,幾乎握的我有些疼。

我皺了皺眉頭,“疼!”

他挑眉,怒氣卻不減反增,“哦,怕疼麽?”

我忽然從他的表情裏讀出些‘哦,那你還敢惹我’的意味,忍不住一顫,連忙道,“不,不,不。我不怕疼的。您”您字還沒有說完全,尚有半個字音在嘴中,嘴巴就被徹底堵住了。

他的唇瓣炙熱,以極為霸道的姿勢攻占過來,在我的唇上輾轉。

我下意識要推開他,可力道一被他發現,他立刻加大了力氣,更緊的將我壓住,完全覆住我,帖緊了我的身體,各種細小的觸覺立即刺激我的身體。

敖祁愹忽然在我唇上輕咬,我陡然嘗到些血腥味,他濕潤的唇卻忽的又慢下來,似乎只此便了,卻又心有不甘纏綿不舍地在我唇上磨娑,若即若離,但他制壓我手的力道明明白白在一分分消失,眼裏也滿是消頹。

如果說第一次和他交手我因為缺乏經驗而被他占去了便宜,那這一次我可以說是終於是報仇的時候了。

心中暗笑一聲,他動作剛慢,我立刻猛然翻身,在他撤力的同時將他壓倒在身下,在他一瞬間極其之詫異的目光下,傾身上前吻住他的唇,舌尖直接探進他嘴裏,胡攪蠻纏一番,正準備咬他一口就立刻退出,忽覺得有濕熱的氣體劃過唇邊,敖祁愹發出幾不可聞地一聲輕笑,嘴角的弧度完美到不多不少恰恰好。

他這一笑太禍害眾生,我不明就裏,怔仲一瞬。

他猛一翻身,力道之大讓我驚訝,幾乎是眨眼我又在他身下,感覺到他眸子裏不同於往日的光彩,那種興奮和光火在暗夜中閃閃發光,我再沒見過比這更閃爍的光亮,幾乎燃燒起來。

他猛地低頭俯身,卻不是吻住我的唇,而是埋在我頸項中,炙熱的呼吸噴將在脖頸間,濕潤的唇由上而下,他一只手撫摸著我的脖子,而另一只卻沿著我身側滑下,輕易解開了我的衣帶,露出我胸前大片大片雪白的肌膚。

一瞬間我幾乎有些不知所措,只覺得熱。身體裏似乎燒起了一團火,而我心中仿佛一直期待這場火的來臨。不怎的居然想起“花開堪折直需折”。

他的手冰涼,觸碰著我火熱的皮膚似乎良藥,舒適至極。我不知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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